亚瑟几乎一整天都带着自制的魔法镜，莉莎也一直吊在灯架上朝他微笑。
远处，尘土激扬，有三四匹马并排驾来。稍近点，就看的清了，原来是四骑。
马是跑来的，一般这是没必要的，至多只要快走就够了。
事情不太对劲，亚瑟抛下抹布，摘下油灯走到门外警戒着。
莉莎稍稍教了他一点使用方法，虽然没有认真练习，但毕竟很感兴趣，他有记住。
他们来到旅店门口，熟练地跳下马，但前面那一人没站稳，身旁的女性扶了他一把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，五？刚才看时明明是四匹马。共骑一匹马？不，马会累倒的。
亚瑟挑起镜片，其中一个看不到了。
是精灵。
“剑精灵，”莉莎悄悄告诉他，“很强，很专业的样子。”
为首的人按着腰间，那里隐隐透着血迹，原来是受伤了，所以才落地不稳吗。
“你先走，这里交给我们！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受伤了！而且你还有使命！”
受伤的男子深呼吸，绷紧相应的肌肉，平稳地走来。
“小弟，帮忙藏一下。”
一般来说，“旅店”不会掺进外面的纠葛。
亚瑟只是点点头，“到里面。”
一阵寒气猛地扑面而来，亚瑟感觉自己连血液都凝结住了。
一股暖流从手心流入，是莉莎在帮亚瑟。
他通过挂在左眼的镜片能看出来，在寒气最中心有一个皓白的身影。
“冰雪精灵。”莉莎说。
“精灵原来是这么多的吗？”
“一般你们只是以为是寒流而已。”
冬季，正是它的主场。
这些人不是不强，只是之前耗尽了力量，加上不熟悉北方的环境，而且刀剑也与冰雪的相性不合。
亚瑟看到其他几人试着用剑与弓攻击它，但冰雪精灵放声大笑，兵器毫无阻滞地穿过她的身体，没留下任何影响。
是属性的关系。
“我去帮忙。”
“说得出这种话，你也变厉害了呢。”
亚瑟提着油灯，高高举起，莉莎放射出光与热，冰雪精灵放缓了脚步。
“这边！”他喊骑士的伙伴们，他们朝这边过来。
冰雪精灵提起兴趣，吐出一口风雪卷过来。
亚瑟朝前举起灯，底座打开，喷出了一团火焰，撞开风雪，直扑冰雪精灵。
“呀！”她惊叫一声，消去了身形。
亚瑟稍稍有些愧疚，意识到了她也是精灵，同莉莎一样。
“最好还是不要和精灵结仇，下次向她道歉吧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莉莎。”
另外三人牵好马，走过来：“多谢了，你是精灵法师？”
“唔，这个，说起来，算是吧。”
他们将马栓进马棚，来到大厅和为首的同伴会合。
骑马长途奔波，对伤口很不好，他这会儿终于得以歇一会儿了。
“你们是谁？”亚瑟问。
然后他们解释。
他们是从南方来的，要前往北境击溃魔王。
“魔王？”
“外面都传遍了，从极寒之地出现的魔王，统领魔族大举南下进攻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好几个城市都被攻陷了，我们正要前往解救他们。”
亚瑟明白了：“你们是勇者的队伍？”
其中的女骑士有些害羞，“我们只是跟随一起旅行而已。”
旅行……亚瑟心中一动。
弓手担忧地考虑着：“我们确实不适应北方的寒冷，恐怕还需要时间来习惯这种战斗。”
就连勇者都负伤了。
“这位就是勇者？”
“是的，”他伸出手，“雷欧·日光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亚瑟同他握手，“我是亚瑟·海蓝。”
“看来我得休息几天，希望我们能友好相处。”
“只要你付房钱。”
勇者挺有钱的，他们先付了四个人，半个月的房钱。
亚瑟的眼中，看见莉莎开心地在床边打滚。
“呀啊，亚瑟，就半个月呀，你会跟他们走吧，我们会走的吧。”
她满眼恳求地望着他。
“好啦，我会去的啦，再告诉我些有关精灵的事。”
“知道啦，先是那个冰雪精灵，我记住她了，先找个地方。”
“暖和的还是凉一点？”
凉的地方她会高兴，但暖和的地方会安全一点。
“凉的吧，不然她是不会来的。况且，在温暖的地方埋伏寒冰精灵很可能被认作敌意。发生什么事的话，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亚瑟来到后院，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，很冷。
如莉莎说的那样，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，直径一米左右。
“贡品。”
“贡品？”
“凉的，亮闪闪的。”
“喜鹊吗！”
“或者毛茸茸的，女孩子都喜欢。”
亚瑟肯定是没有布偶，他同样不打算找姐姐借用。
“镜子？”
“去年赶集时买的。”
莉莎拿起来看看，相当澄澈，里面的景象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。
“唔，连我都想要了。”
“好啦，”亚瑟拿回来，“放在哪里？”
“这么好的东西，真的要送给她吗？”
“不是你自己说的吗，好啦，放到哪里？”
莉莎依然依依不舍地望着他。
“好啦，下次我再给你一个。”
镜子自然放在了圆心。
“想象冰雪，寒冷，感觉她的精神，引导她的形象。从冰雪的广泛意象具象到具体的她。”
“我就直说吧，想象是我最不擅长的事。”
然而他错了，从那一天起他就没弄掉抹布过。
神灵给了他一块镜片，恶魔给了他想象力。
冰雪很多，全部具体到她这一个。
风雪刮起，涌向这个圈。
看似散乱的风雪渐渐成型，浮现出了她的面貌。
她睁开眼，“你！”
亚瑟连忙举起镜子，“贡品！请您收下。”
冰雪精灵握住镜子，一下子就被里面自己的相貌迷住了。
看来还真的能吸引精灵。
“真是不错的东西。”
“快，向她提出要求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亚瑟问。
“艾琳·皓白。”她说完之后，立刻就摆脱了束缚，视线移开了镜子。
冰雪精灵再度充满了恶意，“居然套我的话，这个仪式，是那边的灯精灵的小动作吗。”
“只要收下贡品，无论什么要求都要回答。”莉莎是这样说的。
“大意了，不小心透露了名字。”她说，“那我就只好杀掉你了。”
寒风立刻充分展开，风雪夹杂着扑过来。
莉莎立刻现形，放出光与热，屏障在前。
亚瑟在这后面，迅速照着她之前教的勾画符号。
“供奉莉莎·火金，束缚住艾琳·皓白。”
莉莎一口吞下亚瑟手中的木炭，喷射出火焰。
一道火蛇从灯中流出来，沿着事先画好的园，一圈圈卷上来，收紧。
“你！”
艾琳试着伸出手，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马上收回来。
“卑鄙！把我的名字还来！”
她蜷缩在圆心，瞪着他。
“那个，莉莎，你不是说要跟她和好的吗？”
“她太凶爆了，只不过是名字，居然就想杀人灭口哎。”
“混蛋！该死的油灯精灵，你什么都不懂吗！”
莉莎冲他做鬼脸，“怎样？信不信我烧你？”
照莉莎教给他的，亚瑟轻咳一声，开始吟唱契约。
“艾琳·皓白，服从于我，不得伤害我与同伴，听从我的命令，陪同在我身边，直至……”
“后代子孙，千秋万代。”莉莎提词。
亚瑟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直至，我归还你的自由或死去那天为止。“
莉莎有点不满，但也没说什么。
艾琳相当不雅地盘腿坐下来，无视周围的火墙，盯着镜子看。
“你这家伙，是好孩子啊。都是那个油灯精灵教坏你的是吧。”
莉莎不悦道：“快答应，不然我就不放你出来。”
她轻蔑地一哼，说：“你能一直在这边看着我不成？明明精灵气息还很微弱，就想做导师吗？”
“我知道自然精灵比较长寿，老奶奶。”
“你敢再说一遍试试？”
“老婆婆，你还不是被我打败了。”
“我？被打败了？”她又哼了一声，坐在火圈中，抬起右手，露出白皙的手腕。
“天地是我父母，风雪是我姐妹。我，处身天地，环绕风雪，我正是在家一样。”
一阵强烈的暴风雪挂起，莉莎的火圈仍然不灭。
但亚瑟感到了一阵冰冷，体温迅速下降，意识开始模糊，不禁伸向手心的莉莎寻求温暖。
艾琳放下手，风雪渐渐平息。
“你们挺默契的嘛。不过你的热量够吗？只要再那样下去的话，他会冻死的哦。”
“我……绝不会让它发生的！”
亚瑟渐渐恢复了过来。
“哟，小哥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亚瑟……亚瑟·海蓝。”
“你心不错，杀了你还真有点可惜。主要是那女人骗你的吧。”
亚瑟喘过气，“不关莉莎的事。”
她哈哈大笑，“别紧张，我现在倒是得对付得了她，要对付也是从你开始。”
艾琳拿起镜子，认真打量光洁的表面。
“亚瑟·海蓝。”
“是？”
“契约成立。”
他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沉默在这空间蔓延了一刻。
“好啦，别愣着，不能让你一直被那半吊子的灯精灵误导。”
“呜，谁是半吊子啊。”
“明明刚觉醒不久，”艾琳说着站起身，“好啦！放我出来，我是你的了。”
亚瑟望向莉莎，她不情不愿地收回了火焰。
艾琳走出熄灭的圈，忽地在手中聚集起冰雪，跨前一步，拍击在亚瑟身上。
冰雪只是拍散开了，亚瑟发现自己毫发未损。
“啊哈哈，真有趣，”艾琳排掉手中的雪花，满意地看到莉莎紧张地凝聚起精灵力，“我立下契约了，伤害不了你的。连这你都不知道吗？”
毫无预兆地，话音刚落，她就一扬手，一道寒光擦过亚瑟身旁。
“是谁！”随着她的喊声，莉莎猛地闪现一下光明。亚瑟一下就看清了门旁的人。
“你，记得是勇者身边的。”
“女剑士。”她的一条袖子被冻在了墙上。
“是你？”
她揪着衣袖，说：“这是我想说的，原来这个冰雪精灵是你的手下吗，这都是你的计划吗？你到底居心何在？”
“不，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你不会得逞的！”
艾琳很不耐烦地说：“干掉她吧，解释起来很麻烦，她还不听人说话。”
“不行，”亚瑟举高油灯，融化了冰。
剑士活动着冻僵的手臂，打量着亚瑟。
“你看起来也不算坏人。
“是，请听我解释……”
她坐下来听，一开始还按着剑，在中途就放开了。
“是这样的吗？”
“请务必相信我。”
她听过事情经过，虽然没法完全相信，但觉得确实可信。
“是的，我真的只是刚刚才召唤她过来的。”
“算了，姑且相信你，我会继续留意你的。”
“多，多谢。”
亚瑟回到房间，一裹上温暖的空气，刚才冰雪带来的疲劳又涌上来了。
亚瑟闭上那一只眼，莉莎依旧是一只油灯，艾琳所在的地方，是那只镜子。
他拿起镜子，感觉很冰冷，像寒玉一样。
倦意更猛烈地袭来了，亚瑟将镜子放回桌上，倒下就睡着了。
第二天醒来时，太阳已经很高了。
他是被一阵寒气冻醒的，明明好好地躺在床上，裹好了被子，却被冻醒了。
亚瑟带上镜片后，看到艾琳不满地推动着他。
“快起来，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啊！”
“很困啊，昨晚不知因为谁弄到很晚。”
“你活该。我听油灯精灵说了，你根本是前几天才第一次使用她吗？”
亚瑟承认了，艾琳看起来更生气了。
“而你之前一点精灵的常识都没有？开什么玩笑！至少要在魔法学院学上十年吧。可恶，我竟然和你订了契约。”
“呃，对不起？”
“你关于精灵仅有的那点知识全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吗？可恶，可恶！既然是和我订了契约，你就非得给我闯到驰名天下，流芳百世，非要流传千秋万代不可！”
“知道了，对不起。”
“给我出来！我要好好教育一下你。”
亚瑟乖乖跟了出去，一旁桌上的莉莎还没醒，编织着温吞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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